吳友如在上海的畫報事業(yè)
江南姑蘇,小橋影映碧流,名園、古塔隨處可見,我國近代著名的風俗畫和新聞畫畫家吳友如就生長在這片風景如畫、文化昌隆的鄉(xiāng)土上。
吳友如,名猷,初名嘉猷。清道光前期誕生于蘇州府所屬的元和縣(今江蘇蘇州市)。他從小失去雙親,孤苦伶仃,由伯父一手撫養(yǎng)長大。但他天資聰穎,又善于觀察模仿,正巧鄰居是一個賣畫的畫師,于是經(jīng)常跑到隔壁去觀看畫師和徒弟們作畫。在那里,他一邊看,一邊想,一邊記,細細琢磨,心領神會;氐郊抑校瑪傞_畫紙,他會根據(jù)自己的記憶自繪自作。日子一長,筆下的花草樹木、大小人物越來越像,越來越活。伯父家的人看到侄子愛畫畫,且心靈手巧,待他年稍長時,便將他薦到了蘇州城閶門內的云藍閣裱畫店去當學徒。
這蘇州閶門內,是城中玄妙觀以外的另一個書畫中心,書肆畫店以及出售文房四寶、文物古董的商店、地攤比比皆是。吳友如一進入這個環(huán)境,耳濡目染,視野大開。工余之暇,他繼續(xù)孜孜不卷地臨摹、創(chuàng)作附近一個叫張志瀛的畫師頗喜歡這個年輕人,對他時加熱心指點,吳友如也勤謹向張畫師求教。
吳友如就這樣開始走上繪畫謀生的道路。在當時,姑蘇的年畫十分流行,吳友如便先后為虎丘山塘街、桃花塢等處的許多畫鋪創(chuàng)作年畫,內容有神像、農(nóng)事、仕女、兒童、鳥獸、花卉,還有根據(jù)戲曲故事、民間傳說以及時事新聞改編的編圖。主題大多表達吉祥喜慶、富貴榮華,構圖畫面豐滿質樸,色彩鮮艷奪目。
蘇州的年畫四方流傳,頗有影響。隨著創(chuàng)作的增多,吳友如的畫名漸漸擴大。同治初,清軍攻陷了太平天國的首都天京(今南京),當時湘軍頭目曾國荃為了宣揚“戰(zhàn)功”,竟慕名將吳友如請去繪制《金陵功臣戰(zhàn)績圖》,并向朝廷推崇他,由是吳友如聲名大著,南北咸曉這個姑蘇畫師了。但吳友如畢竟是出生于民間貧窮家庭、深悉民生疾苦的樸實勞動者,他并不念戀做官發(fā)財、富貴榮華,也不愿充當朝廷御用之士,因此在畫作成后,“不欲羈拌朱紫浮名,心甘淡泊”,毅然告歸。以后,他決定前往心儀已久的離蘇州很近的上海,在那里自食其力,賣畫謀生。這個決定,不意影響了他以后的大半生,也使上海的畫壇和文化事業(yè)增添了一抹異樣的光輝。
上海自1843年(道光二十三年)對外開放為通商口以后,作為國際和國內的交通樞紐、經(jīng)濟重鎮(zhèn),繁華日盛一日。各種近代新穎事業(yè)勃然興起,其中包括廣泛的文化事業(yè)。新聞出版就是其中一大方面。初由西方傳教士、商人等辦起了一些新式的報刊雜志,繼之,由中國人主編的中文報刊雜志也跟著出現(xiàn)。1872年(同治十一年),在舊中國延續(xù)最長的中文《申報》也在上海誕生。
這份《申報》為了擴大影響和獲得經(jīng)濟利益,在報紙外,還另外印書編報書刊,舉辦附屬事業(yè)。1884年(光緒十年),其下屬的點石齋書局發(fā)起了一份《點石齋畫報》。正是這份畫報,將已在上海的吳友如及其創(chuàng)作推入了一個廣闊的新天地。
辦畫報需要一批能和新聞事業(yè)相結合的有才能的畫家,《申報》一眼就看中了正在上海的擅長風俗畫的吳友如,邀他前去出任《點石齋畫報》的主筆。吳友如受此邀請后,十分愿意參加這項工作,欣然而往。
《點石齋畫報》正式發(fā)刊于1884年5月8日,即光緒十年四月十四日。畫報為旬刊,以連史紙石印,每期一般八頁九圖,裝訂成冊。作為《申報》下屬事業(yè)的一份刊物,它同《申報》一樣,也以宣傳新聞為其主要宗旨,其創(chuàng) 刊第一號上有“序文”,明確提出:要“取各館新聞事跡之穎異者,或新出一器、乍見一物,皆為繪圖綴說,以征閱者這信”。這里所指的“新聞”,實際是包羅萬象的,也即涉及天地之間、社會之中的各種新奇事物。以此為原則,《點石齋畫報》異彩紛呈,內容主要有以下四個方面:
1、社會新聞
主要反映市井新聞和市民生活面貌,其中又以底層市民及其生活為經(jīng)常的對象。這些底層市民包括匪盜、小偷、流氓、騙子、乞丐、妓女,包括僧道、尼姑、店伙、小工等等。畫報刻畫了他們苦難或墮落的生活,寫出了他們受欺壓、被剝削、遭愚弄,但也有一部分為非作歹,行惡吃人的情況。除此以外,畫報還繪寫了不少中外天災人禍、奇聞異事等,在新鮮之中,也有不少迷信之說或聳人聽聞之談。
、時事消息
能結合當時的形勢以畫作出報道。如畫報創(chuàng)刊的當年正逢中法戰(zhàn)爭爆發(fā),畫報將前方戰(zhàn)事繪成圖畫,迅速讓讀者形象地了解局勢。
對于朝廷上下的政事,畫報也常有涉及,如朝廷盛典、要員出巡、使節(jié)往來、重臣業(yè)績等。
3、中外風土人情和風光名勝
這部分有關中國邊遠地區(qū)和域外的風情習俗,鮮為人知。畫報采集資料,以畫表現(xiàn)之,生動、形象,擴大了讀者的興趣和知識面。
4、西方和從西方傳入我國的新鮮事物
隨著對外開放的深入,近代西方的物質文明和科學技術大量傳進和引入我國,《點石齋畫報》很推崇先進的發(fā)明創(chuàng)造和新事物,經(jīng)常以圖畫展現(xiàn)這些新器具和新技術,如大輪船、鐵甲船、潛水船、火車、大氣球、望遠鏡、西醫(yī)術、消防、照相、海上救生等。這些畫傳播了西方科技和文化的進步知識、成果,大大開闊了人們的眼界。
吳友如主持《點石齋畫報》一直到1890年,這一年可能因畫報受到《申報》及其英國老板美查的管束牽制,吳友如與他們產(chǎn)生了一定的矛盾,也可能吳友如已存完全獨立地由自己來經(jīng)營一份新畫報的強烈愿望,因此他借故正式離開點石齋書局。但吳友如的離開并沒有影響到《點石齋畫報》的內容和方向。吳友如的創(chuàng)作思想和畫風深深地影響了點石齋和為《點石齋畫報》綴畫的其他畫師,他們仍堅持以畫筆反映社會生活和新事物等,《點石齋畫報》依然生動、樸實,為大眾喜聞樂見。
吳友如在離開點石齋后,果然獨立地創(chuàng)辦了一份《飛影閣畫報》,每月也出版三冊,每冊十頁,也用連史紙石印,折疊式,由上海鴻寶齋印刷,每冊定價也與《點石齋畫報》相同,為五分。從《飛影閣畫報》的內容來看,吳友如由于脫離了《申報》的新聞系統(tǒng),其原先作為創(chuàng)作重點的時事消息、社會新聞畫竟?jié)u漸地大大減少。相反,他開始傾向于創(chuàng)作單獨的人物畫、動物畫以及故事畫,如開設了“時裝仕女”、“閨媛匯編”、“中外百獸圖”等欄目,還創(chuàng)作了長篇歷史故事畫“金盒記傳奇”等。從《點石齋畫報》轉到《飛影閣畫報》,吳友如的創(chuàng)作方向明顯出現(xiàn)了大的轉變。
在《飛影閣畫報》出版以后的第三年,即1893年初,吳友如又另外創(chuàng)辦了一本《飛影閣畫冊》。畫冊為半月刊,每冊十二頁。在這本畫冊的“小啟”中竟稱:“……畫新聞,如應試文,雖極端揣摩,終嫌時尚,似難流傳。”此時吳友如對時事政治、社會面貌認識、反映的敏感和熱情,顯然已經(jīng)衰退,《飛影閣畫冊》的內容已完全轉到“純藝術”的方面,在畫冊中充斥了仕女、鳥獸、古詩意境等題材,既沒有現(xiàn)代社會歲月,也沒有新鮮的信息、知識。它們只是定期印行的思想內容平庸單調的“畫譜”而已,那些真正具有現(xiàn)實意義和歷史價值的作品已從吳友如的筆下消失。
這一年的7月,吳友如作《司十二月花神圖》十二幅,8月作《呼兒采山藥,放犢飲溪泉》《回看射雕處,千里暮云平》,9月作《鳥宿池邊樹,僧敲月下門》,10月作《酒力醛茶煙歇,送夕陽迎素月》《山人有二鶴,甚馴而善飛》。吳友如署名最晚的一件作品是題有“冬月下浣”的《云林洗桐圖》,大約就在這一年冬末嚴寒酷冷的一天,六十余歲的吳友如悄然離開了人世。
吳友如是一位多產(chǎn)的畫家,他一生的畫作多達千幅。他逝世以后,為了不使其畫流散,有人特將其在《點石齋畫報》《飛影閣畫報》《飛影閣畫冊》等中的一些“精品”匯集成《吳友如畫寶》印刷發(fā)行(共收一千二百幅圖),供世人欣賞。后人將吳友如的作品精粹稱之為“畫寶”,是不過譽的,這也是對這位近代中國的大畫家藝術上的一個很好的總結和評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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